邱亭轩整理好纸张,道: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,好生回去休息,如再有事,我便派人通知你。”
灰衣汉子起身道:“为公子效力,哪敢称得上辛苦!”拱手告辞,出了书房。
邱亭轩又坐了一小会儿,理顺自己的思路,这才起身出屋,去见父亲。咸同书院的山主邱问普并不住在书院里,而是住在书院后面的独立小院中。邱亭轩绕过池塘,出了后院门,来到了邱问普住的小院子里。
小院中种着一棵大枣树,树下一名老仆蹲着,跟前放着个小炉子,炉中有火,他正在熬药。
邱亭轩一愣,走上前,俯低身子,低声问道:“才叔,你怎么煎起药来了,父亲大人不是说小小风寒无关紧要么?”
老仆人名叫邱才,是跟了邱问普多年的老家人,从来都象一家人一样,他抬头看了看邱亭轩,道:“轩哥儿啊,你不在书院里读书,来这里做什么?嗯,老爷的病没啥严重的,可总是不好,也是难受,所以开了桂枝汤,让我煎上一剂,这就快好了。”
邱亭轩哦了一声,他不着急进屋,站在树下看老仆煎药,轻声道:“药补不如食补,食补不如觉补,父亲大人一向不喜服用药物,今日却让才叔煎药,看来这风寒得的重了些。”
“上岁数了,挺不住啦,大病没有,小毛病不断!”才叔轻声道。
邱亭轩叹了口气,不再说话,怕屋里的邱问普听到。过了一会儿,桂枝汤煎好,他亲手倒出盛碗,吹了吹,待药汤温度可以入口,这才端着进了屋子。
邱问普的房间和王平安的有些类似,也是放满了书册,只不过邱山主的书更多,一排排的书架,上面足足放了五六万册的书,而且不少还是手抄孤本,非常珍贵。
房间正中有一平台,平台上横放床榻,榻前有一巨大的,不比床小多少的书桌,邱问普便坐在书桌之后,闭目养神。
邱问普年过古稀,但头发胡子却连一根发白的都没有,脸上皱纹也少,光看外表,竟比王有财还要年轻上几岁。邱问普年轻时一袭青衫,游遍天下,本想入朝为官,为国效力,可他年轻时没赶上好时候,那时门阀高立,没有科考入仕这一说,他算是报国无门。
等到隋文帝开科取士之时,邱问普入京应试,顺利登科,可他却在放榜当日便离开了大兴城,隋朝的大兴城就是唐朝的长安,回转徐州,开山立派,创立了咸同书院。他算是想明白了,于其当官苦熬资历,不如教书育人,日后桃李满天下,名声自扬,可比当官逍遥多了。
书院开办了这么多年,他教出的学生在朝中为官者极多,而学生当官之后自会报答他这个老师,所以邱问普虽称不上富可敌国,却也是家财万贯,虽无一官半职,可他说一句话,弟子们无不奔走效力。邱问普活得潇洒,名利双收,当年无数人笑他弃官不做愚蠢之极,可现在呢,笑人者不如人,谁再笑他,谁便是自讨没趣了!
邱亭轩轻声唤道:“父亲,桂枝汤煎好了,可以服用了!”他低头扫了眼书案,见上面有一本书铺开,乃是张仲景所著的《伤寒论》,翻开的书页正是桂枝汤。
邱亭轩心想:“虽然我对别人说父亲精通医术,虽是儿子赞美父亲的话,但父亲确曾研究过不少医书。小小风寒而已,父亲岂有治不好的道理,可为什么要查书看方呢,莫非是现下得的风寒有何特殊之处,让父亲为难了?”
邱问普嗯了声,慢慢睁开眼睛,见儿子来了,也不说话,接过药碗,将药喝下。邱亭轩又取清水给他漱口。
邱问普用手帕擦了擦嘴,问道:“轩儿,为父出一题目给你,朝廷如要疏通运河,你预计几载可成,如要你以此做篇策论,你需要用多长时间做好?”
邱亭轩心中明白,父亲这是得到消息了,既然自己能想明白的,那父亲更能想明白。他回道:“太子需几载登基,运河便要几载疏通好,儿子的策论也就需要几载做好!”
邱问普默然半晌,又问道:“那你在科考之前,要看那些书籍?”
邱亭轩道:“农林渔牧,土地税收!”
“好,轩儿明白就好。为父在为你启蒙时便说过科考秘诀,此二十余年过矣,你可还曾记得?”
邱亭轩跪坐在父亲身前,答道:“启蒙之日,父亲大人共教儿七个字,邱亭轩三字之后,乃是揣摩上意四字,儿年幼无知,当时不解其意,但现在却全然明白了!”
邱问普点头道:“你记得就好。做好官,需得先做官,做官后需当做大官,明白上意才能做大官,而位越高权越重,能为百姓做的事才越多,方可做好官!”
邱亭轩安静地听着父亲说话,良久之后,他忽道:“父样大人的话自是对的,只是儿子怕揣摩上意久了,迷失本性,渐渐的不再为百姓着想,而只念着自己的官位身家。”
又是良久之后,邱问普才长叹一声:“万事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,天下不为名利所动者能有几人?如真有那么一天,你便学为父一样,回家教书吧。”
“儿子只怕做不到父亲大人当年的决断……”邱亭轩指的是父亲当年毅然放弃仕途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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