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露台不远的长廊里，隔着花叶繁密开得莹润饱满的白玉兰树，徐姨娘垫脚翘首，在那一行学规矩的丫头中寻找顾静抒的身影，动作略带滑稽。
徐嬷嬷立在她身旁笑道：“夫人，您瞧，大小姐学得多认真啊。”
自大小姐松口愿意学礼仪以来，徐姨娘每日清晨打理完府上事宜都会朝这边走上一走，嘴上说着随便看看，但视线真碰上大小姐了，那脚下步子可是半点也迈不动了。
徐姨娘收回伸长的脖子，嘴上没好话，道：“没想她能学多好，能稍微安分点我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徐嬷嬷笑笑，作为夫人自小的乳母，哪能不明白她的刀子嘴豆腐心，这会分明眼睛里都快淌出笑意来。
“姨娘既然好奇，不妨走近点看看吧？”
这般提议正合她意，但徐姨娘有些顾虑：“她难得认真，我这样贸然过去不会打扰到她吧？万一静抒那孩子反骨上来又跟我吵怎么办？”
“夫人别担心，咱们站在一旁，那边有灌木丛遮掩，大小姐不会发现的。”
徐姨娘觉得此计可行，眼睛亮了亮，和徐嬷嬷小心翼翼的朝灌木丛挪。
几圈训练下来，到底有了些许成效。
“既然大家都有进步了，我们也加大点难度。”夏秋姑姑叫来几个小厮吩咐道：“你们几个去把我准备的独木桥搬到这儿来摆好。”
“是。”
几人合力搬来一截略两步宽的木桥，费力移动着，看样子，似乎要架在露台前的长池上。
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，丫鬟们都有些发怵。
“夏秋姑姑这是想干什么啊？”
“不知道……但我已经赶到害怕了。”
雀儿察觉到旁边的人扯了扯手臂衣料，顺着那只胳膊看去，往上是顾静抒有些小骄傲的表情，显然她也明白了姑姑的想法，还很胸有成竹。
“雀儿，你怕不怕？”
那么多人说小话，偏偏她一开口就被夏秋姑姑逮了个正着：“小姐说什么呢这么开心，可是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？那好，便由小姐来当‘第一个吃螃蟹的人’吧。”
“？！”
其余丫鬟纷纷望了过来，顾静抒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何被抓包就紧接着赶鸭子上架，再回头，风吹动雀儿发间的青绿发带，灵动又好看，正朝自己歪头一笑：“那便预祝小姐凯旋归来。”
嗓音清脆，不像是如那些丫鬟一般的看笑话，倒像是真真切切在替她打气。
有了这话，讨了个好彩头，她来了兴趣，“借你吉言。”
顾静抒爽朗一笑，大步上前：“行，今日让你们也涨涨见识！”
所谓头顶碗水，不过是为了平衡仪态罢了，这对于学过武的顾静抒来说一点也不难，所以在夏秋姑姑让她试着走一圈时，她顶着碗水健步如飞就过了那独木桥，底下那池水跟个摆设似的，根本不能让她露怯分毫，不过一眨眼她便到了终点，伴随着丫鬟们的惊呼，她撤下那碗水，得意的回望过来，小表情和语气都是说不尽的骄傲雀跃。
“怎么样啊，夏秋姑姑？”
脚尖轻落，立于桥头的少女衣摆浮动，站在春光的身影是那般鲜活明媚，脸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更是让雀儿一瞬便看到了曾经的自己。
方才那几步走得利落又干脆，果真是漂亮极了，但——
这显然不是旁人想看到的。
雀儿的视线移过去，果然看着夏秋姑姑额上冒了几颗冷汗，似是在琢磨说辞。
“……大小姐轻功自然是不错，但是现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走得稳，走路走路，自然得慢慢走过去，要不紧不慢，更要端庄，总不能都像小姐这般飞来飞去吧？”
语气已几近温和，顾静抒的脸还是黑了下去，将碗重重放回小厮呈着的托盘里，不大乐意地回了原来位置。
灌木丛里，徐姨娘脸色也不大好看，徐嬷嬷安慰着：“小姐也是初学，姨娘给她点时间，大小姐总会做的更好的。”
夏秋姑姑简单安抚了几句，才道：“还有谁想来试试？”
一时间，鸦雀无声。
看了几圈，与她对视上的丫鬟们纷纷躲开视线，许久无人回应，她的脸也有些挂不出，正欲发火，就见人群中有一只手扬了起来，夏秋姑姑顿时一喜。
只见那人举着手，却悠悠往后看了过来。
对上她那挑衅的眼神，雀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，下一秒萃芝放下手臂，目光却死死盯着她，朗声道：“夏秋姑姑，我听见雀儿说这个简单。”
夏秋顺着萃芝的目光看过去，那丫头面色未改，目光清朗的看着自己。眸子转了转，笑开：“哦？简单？那便请雀儿出来为大家打个样吧。”
萃芝如意了，望回来的目光仿佛是说：跟我斗？你还嫩点！
人群一阵嘈杂，顾静抒气不过：“你——！”
雀儿一把拽住了她，娇娇行了个礼：“是。”
顾静抒见不得她伏低做小这幅样子，低声急道：“你真的可以吗？雀儿，万事不可逞强，你好歹是我哥的人，我哥虽人不咋样，但最是护自己人，他——”
什么叫人不咋样，雀儿忍俊不禁，连带着大小姐的焦急模样看起来也觉可爱。
“大小姐别担心，我能做好的事，不必麻烦公子。”
“可……”顾静抒还有些忧虑，那道青色小身影已然路过她，朝桥那头走过去。
她这几步走得极为袅袅玉立，能不能过桥其实已没什么意义了。
夏秋眯了眯眼。
一个小丫头，有如此姿容胆色，实在是不适合留在公子的院子里，若是借机除了，回上京也能讨长公主更多的赏赐。
脑子里正飞快运行着，就听得身后又有人道。
“姑姑，我想跟她一起走，离得近也方便学些。”
视线重新落回萃芝面上，带着点施压反问：“一起走？”
这点小伎俩夏秋如何不懂？
若她没看错，萃芝发间那支钗子就是她昨日赏下去的那根银芙蓉，她知道，自己这是有好戏看了。
在沉寂下来的这几秒，她们的心可谓是提到了嗓子眼儿，萃芝急得口干舌燥，深怕没答应自己还惹来一顿责骂。
然而，夏秋欣然应下：“这么有信心？那我自有成人之美，你且去吧。”
萃芝霎时喜笑颜开。
“谢姑姑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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