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公寓里的东西开始一点一点被收拾归拢起来。
外婆跑东跑西，忙前忙后，一会儿打开衣帽间，一会儿爬上阁楼，一会儿又钻进地下室。她从伊卡超市拿来许多装水果的纸箱，在上面贴上“易碎品”或“丽芙物品”或“厨房用品”的标签。
你还没开始整理东西吗？外婆不时敦促珍娜，同时皱了皱鼻子，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表示无奈。
不是还有好多天嘛。珍娜总是这么回答。
哪有你以为的那么久！外婆几乎要抓狂，你得尽快开始打包了！
外公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独栋别墅，那里也有好多东西需要处理。他已经谈妥了一户买家，是一个带两个孩子的家庭，开沃尔沃，还养了一条名叫苏蒂斯的贵宾犬。
“你家里变得好空啊。”这周日，乌丽卡假借复习功课之名到珍娜家做客，她一进门就发出感慨。
她们两个都清楚，所谓的复习功课，不外乎吃吃喝喝，说说笑笑。好在现在珍娜总算爱上了喝咖啡。
“是啊。”珍娜答道，“空荡荡的，到了晚上和鬼屋差不多。”
“哎。”
乌丽卡仰面朝床上一躺，高高举起胳膊，手腕上的新手链闪闪发亮。
“瞧，”她说，“亨克送我的。”
珍娜拉过乌丽卡的胳膊仔细端详一番。
“真漂亮，”她由衷地赞叹道，“你俩又和好了？”
乌丽卡点点头，脸上泛着幸福的光。两个星期前，亨克突然出现在卡罗的派对上。他本来没有受到邀请，但设法打听到了消息，于是趁乱混进派对的人群。他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憔悴模样，但还是无比坚定地站在了乌丽卡面前。当时，乌丽卡正端着一杯红酒坐在沙发里。正如她向珍娜许诺的那样，派对整晚她都只喝了那一杯红酒。
我来就是要告诉你，我要你。你懂吗，我只要你。
这一幕仿佛电影里的桥段，亨克亲吻乌丽卡的时候，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。乌丽卡在慌乱中失手打翻了酒杯，卡罗对着染了色的地毯气得直跳脚。
你知道吗，我真的太爱他了。乌丽卡事后向珍娜解释。这感觉太怪了，我那么爱他，那么害怕失去他，所以主动提出分手。但他明白我的心思，他对我是那么那么地好。
“你看，他昨晚在派对上给我发的短信！”乌丽卡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珍娜。
珍娜一条条读下去。
（20:30）乌丽卡，你也在就好了。我无聊死了，快来吧！！！
（21:15）尼克吐了。他肯定喝多了，居然去向丽瑟洛特表白？！！我想你，明天见面好吗？
（22:31）现在就想见你！真的！
（00:19）乌丽卡。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。爱你！
（01:59）我的绳命因为有你才完整。亲亲。
（03:12）我……
“他后来肯定是醉了。”乌丽卡咯咯直笑。
“好可爱啊，”珍娜说，“我的生命因为有你才完整，还蛮浪漫的嘛！”
“绳命还是生命啊？”乌丽卡大剌剌地开玩笑。
门外突然响起犹豫的敲门声，打断了她们的哄笑。
“什么事？”珍娜问。
“哎，珍娜。”外婆从门缝里探出头来，“哟，乌丽卡也在啊。”
珍娜猜外婆应该不喜欢乌丽卡。因为在看到乌丽卡前卫得令人咂舌的服装风格后，外婆的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满。
“你能出来一下吗？”外婆问。
珍娜走出房间，轻轻带上房门。外婆勉强说完前半句，似乎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。
“那个，关于心理辅导……”外婆说。
“怎么了？”珍娜低头盯着地板。
“呃，”外婆的语气有些犹豫，“或许这话不该现在说，可我总觉得有必要搞搞清楚……你没去找过她吧，珍娜？一次都没有吧？”
珍娜也想撒谎蒙混过去，但她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。
“怎么说呢，这事过去好一阵子了，我也不打算深究。讲真的，珍娜，你不觉得接受心理辅导是最好的办法吗？”
外婆试着从珍娜的眼神里找寻答案，可她一无所获，珍娜拒绝给出任何信息。
“你真的不这么觉得吗？”外婆仍然坚持，“你肯定……你应该……我，不，是我们，我和你外公，我们都觉得，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聊聊……当然是专业人士。所以你不打算再去了？他们打电话来说，你想去的话，随时都可以去。”
外婆的口吻近乎恳求。珍娜坚定地摇了摇头，她一直在摇头。
“不用。”她说，“反正不是现在。我没打算要去。”
“可是，珍娜……”
“我说了不用。老太婆！你没听见吗？我没打算要去！”
珍娜自己都不知道老太婆这个词是从哪儿蹦出来的。她以前从没喊过外婆老太婆，甚至很少对别人大吼大叫，更别说骂骂咧咧了。但如此刺耳的字眼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。珍娜不忍心看见外婆伤心的表情，一扭头跑回自己的房间。
乌丽卡已经从床上坐起来，正得意地摆弄自己的手链。珍娜挨着她坐下，旋即又站起身，挑了一张唱片放进唱盘，揿下播放键，然后重新回到床上。
“心理辅导。”乌丽卡完全不回避自己隔门偷听的事实，“你不打算去吗？”
珍娜摇摇头。
“为什么不去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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