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间,天子前往华清池静养已有半月余,这一日夕阳西下时分,李绥正倚在窗下,看着格窗外那一抹殷红的烟霞,当念奴走进来时,便瞧着李绥单手支颐,夕阳余晖落在她的侧颊上,好似看入了神。
“王妃。”
李绥闻言动了动,回过头时放下了支着的左手,待到念奴走近,李绥便听她道:“王妃,有些不寻常的动静。”
李绥闻言眼波微动,抬了抬眸,示意念奴说下去,玉奴见此会意地走了出去,候在了帘外,念奴适才放心地压低声音道:“连着半月余,刘婕妤母家一直闹鬼不歇。”
“闹鬼?”
见李绥感兴趣地扬眉,念奴颔首继续道:“为此,刘婕妤之父平阳侯大为紧张,私下里正请人在家中不分日夜的作法驱鬼,但作用似乎并不大,平阳侯府夜夜还是能听到诡异的读诗声,府里的下人也见到好几次鬼影。”
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上门。”
听到李绥嘲讽的话语,念奴眼眸带着些微笑,凑近到李绥耳畔道:“王妃说得正是,奴婢一好奇,便命人快马赶从平阳侯府下人那旁敲侧击问了几句,您猜如何——”
见念奴卖关子起来,李绥便知该是到了正题了,果不其然念奴的话语落在李绥耳畔,却是激起了不小的涟漪。
“平阳侯府下人们皆说,夜里看到的鬼影不是旁人,而是前些日子死在侯府的一名唤张英的门客。”
听到念奴的话,李绥越发觉得有些看不清的痕迹正在如芽萌发。
“那名门客在刘氏一族未入长安,尚在亳州老家时,便已入了刘府,那时刘婕妤也不过十三岁,二人多有些交集,奴婢为了打听个清楚,便命人快马赶至亳州,这才得知,这门客与刘婕妤似乎有些不同旁人的情愫,甚至传闻二人还曾似定终生。”
李绥闻言眸中一闪,随即便见念奴意有所指地道:“刘婕妤前年入宫时,那门客一直留在亳州,但今岁却是又来到了长安,说是为了明岁的科举,但就在前些日子,此人却是在平阳侯府抱病而亡——”
李绥心下怀疑的种子一点一点冒出头来,几乎是同时脱口问道:“死于何时?”
“今岁七月。”
原来如此——
李绥闻言顿时心下明朗,唇边虽是笑,却是冷冽了许多,难怪杨崇渊登基这么久,却一直只有从前太尉府里的姬妾所诞育的孩子,而这刘婕妤入宫不到三载,便能一举诞下皇子,难怪比刘婕妤更早侍奉杨崇渊的江丽华,一直毫无动静。
李绥笑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,其中的不屑与讽刺再显然不过了。
不知道若是让妄图征服世人的堂堂天子知道,知道他娇弱的枕边人如何算计他,算计他杨氏的血脉,该是何等脸色。
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。
未曾想,刘氏为了保全荣华富贵竟敢铤而走险到这一步,倒是要教她高看了。
不过也是,如今杨崇渊早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,虽常有临幸后宫,但后宫嫔妃却迟迟无动静,按着祖宗规矩,待到天子驾崩,未有子女的嫔妃皆要前往宫外寺庙削发修行,一辈子青灯古佛。
如今的婕妤刘氏不过才二十岁,介时便是将一辈子的青春年华耗费殆尽,过惯了六宫独宠,唬来唤去的宠妃生活,她又如何忍受的了?而因为刘氏而鸡犬升天的平阳侯府,没了刘氏这个宠妃,又如何延续荣华?
好啊——
看来,是有人在为这个张英不屈,这岂非是在为她铺路。
“王妃,我们要不要将此事——”
“不急。”
李绥眼眸带笑地看向念奴,颇有几分看好戏地道:“刘氏不足为惧,她的手段也就仅止于此了,如今便暂且让她再风光几时,只需继续派人盯着即可,倒是杨弘卿和杨徽父女,还有德妃那,绝不可松懈,如今皇帝离开长安,去了骊山,又正是和太子离心之时,若我未想错,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
这一日入夜,京郊的一处别庄里,一年轻男子身着墨色襕衫站在池边垂柳下,看着一轮明月悬挂夜空,月辉撒下来,落于池中留下了柔和的倒影,四周静谧得只余水流的声音。
“阿琰——”
就在此时,身后传来女子欣然的呼声,男子转过身来,看到女子的那一刹那,脸上便绽开比之阳光更灿烂的笑来。
“郡主——”
几乎是同时,身着一袭红色石榴裙的长乐郡主杨徽便扑上来,与人前不同,此刻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,双手揽住男子的脖颈,四目交汇间,杨徽便抑制不住地踮起脚将唇落在男子的唇上,将话语堵在男子喉间。
唇齿辗转间,杨徽浅浅离开,二人距离近得能让她看出面前人尚还沉浸在方才的缱绻中。
“我说过,叫我阿娇。”
“阿娇。”
听到这声呼唤,杨徽满意地一笑,下一刻便听到男子道:“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?”
“怎么,没有事我就不能见你了?”
眼见男子正要解释,杨徽便拉着他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,轻轻的话语如羽毛落在他的心上,激起了万千巨浪。
“我怀孕了。”
男子瞳孔大震,低头间看着掌心下,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另一颗心脏的跳动。
“你说——”
不待男子说完,杨徽便笑着道:“阿琰,我们有孩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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